【喻黄】江湖夜雨十年灯(9-10)

喻黄,武侠架空,完全偏离了古龙风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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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九

如果你问一个江湖人,江湖中最华丽、最闪光的一剑,是哪一剑?十有八九,他会回答,月圆之夜,紫禁之巅,一剑西来,天外飞仙。

不过,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
当今江湖,最华丽、最闪光的一剑,发生在一个偏僻的村庄,一户普通的农家。

黄少天刺出的一剑,以树枝刺出的一剑。

喻文州无法形容这一剑给予他的震撼。

那些传说中的剑客,叶孤城、西门吹雪、阿飞、白玉京……喻文州并无缘得见。但那一刻,他感觉,假设他们还活在世上,与黄少天一战,黄少天也不会败!

赫尔娜死了。

她没有露出任何表情,愤怒的、惊恐的、不可思议的……因为她来不及露出任何表情。

树枝洞穿了她的咽喉。

黄少天没去做无谓的确认,直直走向喻文州,蹲下来问他:“你怎么样?”

“化功散而已……死不了。”喻文州的声音非常轻,非常低,只剩下一缕似的。

黄少天咬了咬下唇。化功散,全身功力丧失殆尽——喻文州是个江湖人,功力丧失,这意味着什么?真的比死要强吗?

“放心吧。”喻文州反倒安慰他,“没有武功,我还有很多……我还有你。”

我还有你——这四个字,竟让黄少天愈发难过。

他曾经自私的希望喻文州能弱一点,能多依靠他一点。真正到不得不被依靠的时候,他却开始痛恨自己,好像是自己无端的“诅咒”,应验在喻文州身上似的。

矛盾极了。

他的视线移向赫尔娜的尸体。

喻文州立即明白过来,嘱咐道:“小心,这个女人身上……”

“我晓得,我不会碰到的。”

黄少天撕下袍子的一片,隔着布料,在赫尔娜身上搜索一阵,取出不少瓶瓶罐罐。又细细擦拭了一遍,确认没有毒药附着,才揣进怀里。

看他弄完,喻文州终于撑到极限,昏了过去。

 

黄少天心烦意乱。

他们这一趟出门,实在太多事端。明明是新春佳节,竟没有一丝好运气。

“想什么呢?放松点。”

喻文州靠着软垫,冲他微笑。在他愣神的片刻,冰凉的手掌包裹住他紧握的拳头。

“你……”黄少天别过头去,但没有抽手。

他怀揣十几个药瓶药罐,心道其中也许有化功散的解药,却分辨不出,于是和喻文州商量,决定回蓝溪阁,请“解毒圣手”徐景熙定夺。

他雇了一辆马车,一名驾驶娴熟的车夫——毕竟喻文州身体虚弱,旅途劳顿之苦,当然能免则免。他自己时刻陪在喻文州身边,以防再有人来犯。

“驾——”外面的车夫专心赶车,车里却安静的要命。一向话痨的黄少天一旦闭嘴,任何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
任何,喻文州以外的人。

“我理解你的心情。因为你生病的时候,我也是这样心急如焚,恨不得以身相替。”

喻文州为黄少天展开五指,摩挲到他的手心,竟有几道明显的,指甲掐出的伤痕。

以身相替……以身相替……

无法以身相替,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受苦,自伤,也算减轻几分压力。

“不仅心急,我还怕。”黄少天说,“没人能够天不怕地不怕。当年,也是那魔女,害你失去记忆。你混混沌沌回到蓝溪阁的时候,我几乎被吓死了。”

他突然提及尘封往事。

喻文州心中鼓噪起来。他一直隐约感觉,他忘掉了一些重要的事情,或许与黄少天有关。可黄少天从不愿提及,于是“失忆”,渐渐成了二人心照不宣的禁区。

他希望黄少天多说些,黄少天却话锋一转:“那魔女,真是你的克星。”

“不。”喻文州脱口而出,“你才是我的克星。”

 

克星?

谁克了谁?

黄少天始终记得,那是一个春天的晚上,他去找喻文州,破天荒地,一滴酒都没沾。

他问:“世上这么多人,你偏偏碰见了我,你怎么想?”

喻文州答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

他轻声道:“你该知道,这词,是讲情人之间的。”

喻文州眉目含笑:“少天恕罪,是我失言,不该与少天开这种玩笑,轻薄了少天。”

他一瞪眼,嗔道:“你少来!我又不是女人,谈什么轻薄!”

喻文州疑惑:“怎么突然动这么大火气?”

他立即泄了气,重复道:“我不该生气,不该生气……不该生气。”

喻文州愈发疑惑:“少天?究竟怎么了?”

他干脆直截了当:“我喜欢你!”

“文州,我喜欢你,情人之间的喜欢。我没读过什么书,不懂风月,但也不是蠢人——我见你和女子往来,就嫉妒得很,这足够说明我的心意了。你接受也好,不接受也罢,我不逼你。但我憋着难受,非要讲出来不可!”

他一股脑道出一切,心里舒畅,就是难为了表白的对象。

喻文州沉思良久,郑重道:“少天,你容我考虑。下次见面,必给你答复。”

 

章十

正月初八,顺星节。蓝溪阁上下都忙着准备灯花,唯独阁主无所事事。

毕竟,三天前,喻文州归来时虚弱的样子,令蓝溪阁弟子心有余悸。为他诊治的“圣手”徐景熙也下了医嘱——这半月间,阁主不宜操劳。

于是,喻文州卧床两天,今天才勉强下地。

用完午餐,喻文州信步行至庭院,与几个弟子打了招呼,正巧遇到徐景熙,便试着央求:“徐大夫,徐神医,让我干点活吧,我实在无聊极了。”

徐景熙搭上他的脉,斟酌一会道:“师兄体内的余毒全清,内力也恢复大半,看来解药还是十分管用的。不过……师兄还得好好休养调息才是。晚上散灯花,自然有热闹给你凑。”

喻文州了解徐景熙的脾气,也不再勉强:“罢了,景熙可有空闲?陪我散步可好?”

徐景熙自然答应。他跟着喻文州的脚步,不知不觉,竟爬上了蓝溪阁最高的塔。

“这里平时无人,只用来登高望远,”徐景熙忍不住问,“师兄登塔,不是无意吧?”

喻文州点头。

“与黄少有关?”除了黄少天,他想不出谁能令师兄踌躇至此。

喻文州默认。

“黄少送师兄回来,留下丹药便离开了。我也奇怪,他一路照顾师兄,怎么到了地方,反而不再关心了?”

喻文州苦笑:“他恐怕……察觉我对他异样的心思,远远躲开了吧。”

“异样的心思?师兄指的是……”

“我喜欢他。”

苦笑的换成了徐景熙。他万万没想到,喻文州会对他倾诉这么惊人的秘密。

“从这里,可以望见少天的家。一到晚上,他就在门前点灯。”

现在是青天白日,当然没有灯,于是徐景熙没有去望,而是继续听。

“他心里一定有个重要的人,我却一无所知。我实在好奇,一切的答案,是否在我丧失的记忆里。”

徐景熙果然听出端倪:“师兄想找回记忆?”

“不错。从前无计可施,因为不懂天魔教使毒的门路,如今有了赫尔娜的丹药,景熙可有办法?”

徐景熙皱起眉头,喻文州当他为难,正待收回前言,他却说:“办法应该可寻,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么?”

“黄少心里有谁没谁,难道影响师兄的作为吗?”

喻文州当局者迷,他倒是旁观者清。

“师兄既然喜欢,难道不该大大方方去表白?接受拒绝,强求不来。以黄少的性格,他若喜欢师兄,绝不会为前尘所困;若不喜欢师兄,他心里有谁没谁,都与师兄无关了。”

 

传说,顺星节是诸星下界的日子,夕阳一沉,家家户户散灯花,甚是好看。

——也辨不出哪一盏是黄少天的了。

午间与徐景熙一席谈后,喻文州一边豁然开朗,一边又愁肠百结。

徐景熙说“接受拒绝,强求不来”——他似乎在哪里,听过类似的话。

傍晚,他终于下定决心,亲自去请黄少天。

他披上一件火红的大敞,来到黄少天的屋前,没来得及敲门,门突然从里面开了。

黄少天踏出的脚步一滞,与他面面相觑。

“少天往哪里去?”

“你的身体怎样?”

二人同时开口,又对视一眼,均哈哈大笑起来。

太有默契,有时也是一件麻烦事。

“你来请我去蓝溪阁,正月初八,请神祭祀。”黄少天反手合上房门,“你其实不用来,因为我正打算去,我知道蓝溪阁有好酒。”

喻文州突然发现,他的猜测是错的,黄少天绝不可能躲着他。无论什么关系,他们总是最亲近的人,黄少天总会去向他讨一杯酒——几乎成了习惯,融入骨血的习惯。

他拉过黄少天的手臂:“郑轩酿的酒,整个华南,无人能比。”

黄少天“嗯”了一声,语气中尽是喜悦。但转念一想,又略微遗憾道:“可惜,你身体没有全好,不能陪我一醉方休。”

“我不介意舍命陪君子。”

“你少来!我既不是君子,更不要你的命!”

黄少天固然有三分怒气,喻文州恰恰听出七分柔情,联想方才,黄少天一见面就问他“身体怎样”,不禁暗自欢欣。

语气跟着软化:“是我失言。”

黄少天沉默片刻,叹了口气,道:“况且,我有话对你说,不希望你醉了。”

 

其实,喻文州到访之前,黄少天独自在家中,拨弄灯芯。

全民散灯花的节日,他依然只存了一盏灯,唯一的一盏灯,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。

他点了这盏灯十年。

他岂能不明白,这盏灯,像一根刺,扎在喻文州心里。

可是……

“你哪里聪明,根本蠢得像头猪。”黄少天对着灯骂,“除了你,还会有谁,让我牵挂整整十年!”

他当然不是骂灯。灯无情,有情的是人。

十年前,面对他的表白,那人说:“你容我考虑。下次见面,必给你答复。”

他允了,也加上条件:“你总要给我个时限,下次,是什么时候?”

“十日之内,如何?”

“好,我十日之后再来找你。”

“不必。十日之内,我一旦考虑清楚,便去找你。”

“我不在家怎么办?”

“蓝溪阁最高的塔上,可以望见你家,我看得出你在不在。”

“白天看得出,晚上呢?晚上昏暗,难道你也看得出?”

“那……”喻文州建议,“晚上你若在,便点一盏灯吧。”

当时,他们都预料不到,承诺的十日,会在逃避追杀中度过。

赫诺和赫尔娜来势汹汹。于是,十日之内,一人未点灯,一人未登塔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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