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黄，武侠架空，伪古龙风。
章七
千门万户曈曈日，总把新桃换旧符。
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村庄，一共不到三十户人家，几乎都以种田与打渔为生。村长姓刘，满脸麻子，却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，叫刘素素。
除夕，当刘麻子和刘素素带着两个陌生男人回到村里，几乎引来了全村的围观。
“俺们村多少年不来外人了，这谁呀？”
“瞧人家穿的，该不是地主家的少爷？”
“笨呐，肯定是素素要嫁人了，双喜临门。”
爆竹的碎屑和吹飞的红纸铺满了村里唯一的一条青石板路，给宁静平和的环境，平添了一分新春佳节的热闹华丽。
喻文州和黄少天在村民的注目礼下走过青石板路，把四周的窃窃私语听在耳里，忍俊不禁。
“少天，艳福不浅哪？”
黄少天纵使名震四海，在这偏僻的村庄也没人认识。他出现在这里，只是因为偶然的路见不平，拔刀相助——从一群混混的手上老套的“英雄救美”。
“反正也赶不回羊城，在这里过年，总比在外头被人追杀来的痛快。至于素素姑娘……我告诉你文州，和你在一起的时候，姑娘从来看不上我。”
短暂的沉默。
“少天讨厌素素姑娘吗？”
“哈？我为什么要讨厌她？素素姑娘漂亮又善良，我怎么会讨厌她？”
“那如果……我喜欢她呢？”
“啊？”
黄少天惊叫出来。他们刚刚一直以传音相互交流，这一惊叫，倒把刘麻子父女吓了一跳。
“没事，没事。”他赶紧摆手，胡诌了个借口，“看到一根绳子，以为是蛇。”
刘素素低眉顺眼，嗫嚅道：“这……这没有蛇的。”
喻文州再次传音：“只是假设。”
“玩笑不要随便开好吗？”
“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。”
“我……对啊，我以为你真的要追人家姑娘。我们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，人家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，根本不在一路，你别害了人家。”
听到“我们”这个词，喻文州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甜蜜。
“刚才只是假设。”他又强调一遍，“我喜欢的人，不是那么温婉的类型。”
刘素素不但人长得漂亮，更是烧得一手好菜。年夜饭一端上来，饶是走南闯北，品遍天下美食的黄少天，也满口赞叹。
“香味扑鼻，香味扑鼻，绕梁三日呀。”
他用形容音乐的词语来形容香味，但刘素素没念过书，听不出别扭，只当普通夸奖，羞红了脸。
“先喝汤。”刘素素拿着大汤勺，给三个男人各打了满满一碗。
“我知道，城里请客要干杯的。老头子这里没有酒，只好用汤替代。”刘麻子端起汤碗，“我敬二位一碗。”
场面颇为滑稽，可谁能拒绝这样一位朴实的老人呢？
“相逢即是有缘，刘村长何必客气。”喻文州毫不犹豫，将一大碗汤全部喝了下去。
然后他一失手，将碗摔在地上。
他的额头已经冒出冷汗，嘴唇惨白的像一个死人，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责备，反而温柔地看着刘素素。
“你！你早知道汤里有毒！”
“不错。”
即使京城万馥楼的大厨，也做不出这么香的饭菜来，何况一个农家少女。饭菜里加了大量珍贵的香料，是为了掩盖汤里“化功散”的一丝异香。
“既然知道，你为什么要喝下去？”
“我知道，你们……是被逼的。我若不喝，你们父女迟早……”他的气力不足，连说话都断断续续，“为他们所害。”
刘素素抿了唇，似乎不懂，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，愿意为了一面之缘的人，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。
她扭过头去，将视线转到黄少天那边。黄少天内功比喻文州深厚，“化功散”的毒性扩散也快，现在完全趴在桌上，不动了。
此时，一个女子的声音在窗外响起。她的声音比刘素素更加清脆，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魅力，把人的魂勾去。
“除夕夜的鸿门宴，项庄不舞剑，改下毒。有趣，太有趣了。”
喻文州道：“果然……是你们。”
女子道：“你知道‘我们’是谁？”
喻文州道：“暗杀，下毒……把平民……牵扯进来。如此……恶毒、下贱，又……处心积虑取我的性命……除了天魔教，没有第二家了。”
女子被臭骂一番，不怒反笑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。
“你撒谎，你明明是因为我。因为天底下，没有第二个女人，能有我这么好听的声音。”她的口吻，简直像在与情人私语，“虽然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，但一定还记得我。”
喻文州的确还记得她。
“我只恨当初……没能杀了你！”
章八
喻文州、黄少天，他们与天魔教的渊源，要追溯到十年前。
十年前，江湖传言，已故白云城主叶孤城的“天外飞仙”剑法心诀重见天日，落在蓝溪阁主魏琛手上。名门正派大多不信捕风捉影之辞，但仍有一些宵小谋夺剑谱——天魔教主赫诺便是其中之一。
赫诺带着女儿赫尔娜和三名亲信，悄悄潜入中原，妄图绑架魏琛，逼他说出剑谱所在。可是魏琛已经归隐，于是诺赫盯上了他最后见面的两个人——喻文州和黄少天。
赫诺兵分两路，自己带着一人追杀黄少天，赫尔娜带着两人追杀喻文州。
对于两个十八岁的少年，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历练。
回到蓝溪阁的时候，黄少天受伤三十八处，其中五处几乎致命；喻文州身中剧毒，导致部分记忆丧失。
也是成名的一战！
黄少天持冰雨，斩下了赫诺的头颅。
喻文州依托山林，以奇门八卦阵困住赫尔娜。赫尔娜迷失方向，七天后才误打误撞寻到出口，狼狈逃走。
赫尔娜先点了黄少天七处大穴，吩咐刘麻子：“把他的剑解下来给我，把他抬到厨房里，看好了。”
刘麻子照办，刘素素也跟着进了厨房。
客厅只剩一对仇人。
赫尔娜恨透了喻文州，甚至超过杀父凶手黄少天。她一直是天魔教的公主，养尊处优、锦衣玉食，阵中叫天天不应、叫地地不灵的日子，对她不仅是折磨，更是侮辱。
“你知道么，为了活下去，我杀了那两个侍卫，喝他们的血，吃他们的肉！”
她要抹去这个污点，就必须杀了喻文州！
大红的桃符、大红的窗花、大红的灯笼，是鲜血最好的掩护。赫尔娜在新年温暖喜悦的气氛中，给喻文州掘了一个冰冷的坟墓。
“胆小怯懦的赫扎，竟然定下不侵犯中原的蠢规矩！他死了，我终于能报仇了！”
喻文州心里一寒。
赫尔娜对侍卫残忍，提及她的亲哥哥，赫扎之死，也幸灾乐祸。这样一个无情无义、野心勃勃的女人，取代安分守己的赫扎执掌天魔教，势必在中原武林掀起惊涛骇浪。
之后，他们又说了些话。喻文州大祸临头，却化身好奇宝宝；而赫尔娜是个自负的人，自负的人，大都喜爱炫耀。
半柱香过去，赫尔娜享受够了，她拔出了剑——黄少天的冰雨。
“这是一把好剑，我赐你恩惠，让你死在这把剑之下，好不好？”
“不好。”
“哪里不好？”
“剑不好。”
剑本身没有好坏，关键在使用它的人。黄少天的冰雨，自然是好剑，至于赫尔娜……借用昔年“剑神”西门吹雪一言概括：背后伤人，不配用剑。
所以，“天外飞仙”剑法心诀的争夺，从来没有意义。白云城主叶孤城，卷入朝堂纷争，却始终保持对剑道的忠诚。就算他真的留下剑谱，他的“天外飞仙”，他的“人剑合一”，又岂是宵小之徒模仿得来的？
“你为什么偷看窗外？难道还指望有人救你吗？”
“不。”
“没有人能救你！”
“我只求你……莫伤及无辜。”
“麻子和村姑？既然你为了他们找死，我怎会留活口？”
喻文州颤抖着嘴唇：“你的目的……达到，何必……赶尽杀绝？”
赫尔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，不同于之前的故作媚态，这次，她笑得弯下了腰。
不以己悲的喻文州，也有害怕的东西，也有低声下气来求她的时候，如何不让她兴奋？
她太兴奋，以致于忽略了一些细节。当她反应过来，她的腰，已不敢直起来了。
杀气。
黄少天的杀气！
如果江湖中有“最被低估的能力”排行，喻文州的武功八成上榜，而黄少天的智慧，十成在前三甲了。
不了解黄少天的人，总觉得，他的剑法已臻化境，又有一个孟不离焦的喻文州出谋划策，他不需要智慧，也不应该充满智慧。
赫尔娜也是这样想的，所以她没有戒备黄少天，甚至没有怀疑过，黄少天是否真的中了“化功散”。
坐以待毙，不是“剑圣”的风格。
他并不确定敌人的身份，却从岳阳小店的埋伏推测，敌人的目标不是自己，是喻文州。
所以刘素素的毒汤，喻文州必须喝下去，而他，一定不能喝。
顶尖的剑客，善待时机。静若处子，动如脱兔，一击必中。
顶尖的剑客，万物皆为剑。以神铸剑，以气驭剑，随心所向。
黄少天握着一根树枝，厨房里烧柴火的普通树枝。
但它握在黄少天手上，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剑！
赫尔娜的呼吸几乎停滞。
她的理智告诉她，现在应该抓住喻文州当人质，可她一步也迈不动，她的双脚仿佛不属于她自己，仿佛被黄少天掌控了！
她不甘心！
她突然鼓起勇气，拼着一股劲，朝黄少天扑了过去！
当然，如果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，她宁愿不要这种勇气。
TBC
注：叶孤城、西门吹雪，出自古龙小说《陆小凤传奇》系列。
元宵之前完结的flag……倒下了。
随缘吧。
我写这一篇，实在是喜欢古龙先生的武侠，一种尝试罢了。
我想，要是文州和少天活在恣意潇洒、快意恩仇的江湖，会是怎样的人？
不知道这样的塑造，看官是否满意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