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黄,武侠架空,伪古龙风。
前文走(1-2)
章三
喻文州在花城过了一个生日。
他虽贵为蓝溪阁主,却为人低调,不讲排场。往年他的生日,总是在春节的氛围中随意过去了。今年,他处理完蓝溪阁的正事,心神一松,觉得在黄少天的陪伴下,与十里繁花的簇拥下长一岁,倒也是不错的选择。
花城最好的酒楼叫“金风楼”,他与黄少天正在最好的包间,吃着最好的玉露宴,喝着最好的百花酿。
酒楼下面是一条河,河的两岸是花。
“河畔的花,可稀奇了。”小二殷勤介绍,“全是西域传来的品种,一年四季都开,客官不同时节来,颜色还不同呢。”
喻文州给了小二一锭银子,小二喜上眉梢:“客官尽管在这吃喝,有事招呼小的。”
打发了小二,包间里只剩下喻黄二人,靠窗对坐。
喻文州也没见过西域奇花,何况盛开整整十里。他打量着楼下,问:“花团锦簇,不知少天,中意哪一种?”
黄少天不答,只说:“可叹,可叹。”
“可叹什么?”
“我最喜欢的花,没有开在这里。如果有,我倒想折下一枝,送给举世无双的喻阁主。”
喻文州听他突然尊称自己,也起了戏弄之心,问:“既然喜欢,却为何要折断花枝?难道黄少侠不过叶公好龙,装模作样罢了?”
黄少天抚掌笑道:“不对不对。花开的再妙,又如何比得上喻阁主?那枝花若是知道自己能入喻阁主的法眼,也一定高兴得很。”
黄少天的歪理一上来,喻文州是毫无办法的。他只好转移话题:“所以,少天喜欢的,究竟是哪一种花呢?”
黄少天反而来了兴致:“我不告诉你,你可以猜,三次机会,若猜对了,我准备的礼物才送你。我实在好奇,这么些年,你从我身上,到底观察到了什么。”
天底下真有他这样的人,明明是送礼,却让收礼的人考试。
幸亏喻文州不怕考试。
他猜:“兰花?空谷有佳人,倏然抱幽独。”
黄少天摇头:“兰花纯洁,我不。我自出道以来,杀过无数人,双手沾上多少鲜血,我怎么会喜欢兰花?”
喻文州宽慰:“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”
黄少天不与他争辩,只提醒他,三次机会,已去其一。
喻文州稍稍正色,猜第二次:“桃花?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”
这次,黄少天沉吟了一下。
“愿赌服输,黄少侠莫要反悔啊。”
黄少天却依然摇头:“我不是要反悔,只是……想起了一些往事。我从前的确最喜欢桃花,但时过境迁……罢了,不提他。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,万一猜不中……”
他的语气模糊,倒叫人分不清,他是希望喻文州猜中,还是希望他猜不中。
不过也不必纠结了。
因为自信了然的神情,已经重新回到喻文州的脸上。
“一次够了。”斩钉截铁,“最后一次机会,我猜梅花。”
不知何时,喻文州手上多了一把折扇,微微使力,刷的一下打开。
这把折扇,和他原来那把并不一样,做工与笔触都更加精致。原来的扇面上画了一轮红日,这把的扇面上画了一枝梅花,旁边还提了一行诗。
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”
“剑圣”黄少天会被偷了东西,传出去,恐怕没有一个人会相信。
可他偏偏被喻文州偷了。
虽然被偷的折扇,本就是要送给喻文州的礼物。他看喻文州原来那把旧了,便寻思挑把新的给他。为此,他走遍三镇五地,几番打听对比,最终购得江南丁家制作的梅花香扇,普天之下,独此一把。
换了别人,神不知鬼不觉从自己手上偷了东西,黄少天必会紧张。因为如此高人现身,一定来者不善。
但喻文州不是别人,于是黄少天问:“你何时摸走的?如何摸走的?”
闲话家常一般轻松。
喻文州耐心解释:“少天还记得么?在城外小道上,我揽了你的肩,堵了你的嘴。”
“当然记得……”黄少天恍然大悟,“怪不得你使那么大劲,早发现了东西在我怀里。是香味,香味暴露了我,对不对?”
梅花香扇有股独特的香味,虽不浓郁,可带在身上久了,难免沾染。
喻文州闻到了,黄少天身上,本不属于他的香味。
喻文州指了指黄少天的衣襟:“我一低头,便从你衣襟里看到折扇。你从来不带这类风雅的物什,我顿时明白了七八分,就在松开的时候,顺手把它摸了出来。”
黄少天气结。他当时被喻文州那句“尤其喜欢观察你”震的七魂丢了三魄,根本没发觉对方的小动作。
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,以美食转移注意力。
但他一个话痨,又忍不住不讲话,于是口中嚼着食物,含含混混应了几句:“认栽认栽,你比我高明多了。江湖人喜欢给我戴高帽,夸我武功。可照我看,若有一天你我反目,你要杀我,连武功都不用,我就倒霉了。”
黄少天话虽重,但没有一丝担忧。
因为他比谁都清楚,喻文州绝不可能与黄少天反目;而黄少天,更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喻文州,足以让他反目的事情。
喻文州何尝不明白。
于是他举起酒杯,郑重道:“别的我不懂,但要我与你反目,恐怕比江河逆流、六月飞雪,还要难上一点点。”
章四
——“要我与你反目,恐怕比江河逆流、六月飞雪,还要难上一点点。”
——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”
眼见春节一日日接近,喻文州和黄少天马不停蹄,打算尽快赶回羊城去,谁料天有不测风云,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,将他们困在了巴陵一带。
巴陵不常下雪,叫人措手不及。
寒天冻地,岳阳城内,许多酒家、客栈都关了门。喻文州与黄少天分头转了半日,直到浑身覆白,狼狈不堪,才勉强找到一处落脚之地。
一家破旧的小店,像是一对夫妇打理。
“马儿快冻僵了,”黄少天把缰绳交给身旁的壮汉,“麻烦牵进马厩暖一暖。”
壮汉不好意思地搔搔头:“客官,小店简陋,没有马厩。至于客官的马……院子里的空地,客官随便一栓便是。”
一扭头,一位妇人——他的妻子,正在柜台后面,目不转睛看着喻文州。
汉子顿生醋意,撇下黄少天的马,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一掌掴在妇人脸上:“看什么看,客官站了半晌,不是给你看的,还不快收下银子,给客官办事。”
他加重“收下银子”,好像生怕妻子被公子哥勾了魂,答应白住。
妇人唯唯诺诺,赶紧拿出算盘,拨了两下,壮汉不耐烦,怒道:“没用的东西,慢吞吞的,出来,我来算。”
他使劲一拉,将妇人拉倒在地,也不去理,直接跨过,到柜台算账。
妇人摔在墙角,似是伤了筋骨,痛苦呻吟。壮汉却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。
此情此景,除了相助,喻文州还能做什么?
他朝妇人伸出右臂。妇人流着眼泪,左手搭上他的胳膊,即将借力站起。
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。
算账的壮汉双手一拍,算盘上几十个珠子齐齐飞出,直击喻文州面门,遮挡他的视线。同时,妇人左手猛然发力,钳制住喻文州伸出的右臂,而右手持一柄小刀,直插他的腰腹。
刀锋泛黑,刀刃有毒。
妇人露出满意的表情,仿佛已经确信,名满天下的蓝溪阁主喻文州,将死在自己刀下。
不得不说,她该满意,她的计划,她的演技,十分完美,毫无破绽。
可惜,喻文州不该死。
妇人的刀尖,在距离喻文州不足半寸的地方,停下了。
因为她的呼吸,停止了。
黄少天的剑插在她的喉咙里。
下一瞬,喻文州也不在原地,他的折扇,抵在壮汉的太阳穴上。
壮汉颤抖着嘴唇,喃喃道: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“说,谁派你来的?”
壮汉张了张口,喉咙却只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。接着,壮汉身子一歪,嘴角流出鲜血,与妇人共赴黄泉去了。
喻文州叹了口气,合上他的双眼。
黄少天从妇人脖颈拔出宝剑,检查她的口腔,果然也有毒药。
“可怜的棋子。”黄少天捏紧宝剑,“幕后之人狠辣异常,他们却忠心耿耿。文州,此地不宜久留……”
喻文州苦笑:“恐怕晚了。”
话音未落,一群捕快包围了小店,为首的捕头高声呵斥:“大胆刁民,光天化日之下,竟敢持械行凶?”
韩非子曾在《五蠧》中写:儒以文乱法,侠以武犯禁。
江湖,官府,道本不同。但为了维护和平,官府需要江湖的支持,江湖需要官府的庇护,所以世世代代,二者相互忌讳,又相互纠葛。
势力鼎盛的五大门派,更常与当地官府礼尚往来,疏通关系。
但没有一个门派,势力范围包括巴陵。
这意味着,现在把喻文州和黄少天团团围住的捕快,不是受了任何一派的指使;也意味着,蓝溪阁主和“剑圣”想洗刷“持械行凶”的罪名,找不到任何江湖势力依靠。
虽然他们压根谈不上清白无辜,比如那名妇人,确是黄少天杀的。一剑封喉,速度之快,绝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。
喻文州的视线扫过面前的捕快,最终落在捕头的脚下。
个个眼神闪烁、肌肉僵硬、脚步虚浮……他们的武功并不入流。
喻文州当机立断:“走!”
黄少天与他心有灵犀,两人同时运起轻功,直冲屋顶,卷入狂风暴雪之中。
近处传来熟悉的嘶鸣。
“是索克!”
原来,方才进店的时候,黄少天依壮汉所言,把马拴在了院子。喻文州先去柜台付钱,没有照顾他的坐骑,导致他的神驹“索克”一直等在店外。
喻文州纵身坐上马背。
黄少天失了马,别无选择,落在喻文州身后,双手环住他的腰,与他共乘一骑。
“驾!”
马儿飞蹄,踏雪而去。
TBC